貝娜在一旁聽了，急切指責道：“沙諾，你胡說什麽？薇安才幾歲而已，你怎麽能說這種話？！”之後緊張地看向燁斯汀，是真怕他會不管不顧地承認，低聲道，“燁斯汀，別上當。”

燁斯汀卻目光平靜地看向薇安。

沙諾對貝娜的話頗不以為然，“一個幾歲的孩子，怎麽會有這麽好的本領？要知道，種族不同，人的樣子也就不同。”

“貝娜沒說錯，我只有八歲而已。你連個小孩子都比不過，唉……”薇安故作同情地微笑。貝娜情急之下說她只有幾歲，她理解且感激這樣的用意，自然不介意幫忙圓謊。

在後方圍觀的圖阿雷格人俱是神色一緩，真怕沙諾的懷疑成真，圖阿雷格民族，不能允許那種事發生。

沙諾一擺手，“不要說這些，我輸了我認，但是燁斯汀，你還沒回答我。”

燁斯汀淡淡笑著看向薇安：“薇安，等你長大了，我想娶你，你嫁我麽？”

貝娜險些被他這句話嚇瘋掉，死死掐了一下手臂，讓自己鎮定下來，之後便是笑著打趣，“燁斯汀，你當著這麽多人開玩笑，可真是讓人頭疼。薇安才八歲啊，別鬧了。”

燁斯汀看住皺著眉盯著他的薇安，笑意更濃，“說話，嫁不嫁？”她此時像是一只窩火的小兔子，煞是可愛。

“你這個瘋子！”薇安連連搖頭，“這種場合也開玩笑，真是受不了你！”

燁斯汀一臉無辜，“我像是開玩笑？”

他這個樣子，卻讓圍觀的人們認可了貝娜與薇安的說法，紛紛笑道：“燁斯汀你可真是，會把人嚇死的。”

薇安怕燁斯汀繼續沒正經，連忙轉移話題，冷然對沙諾道：“你既然認輸了，就該願賭服輸，趕緊離開。一個大男人總是煽風點火，未免太讓人看不起。”

沙諾臉色一僵。

圍觀的圖阿雷格人紛紛附和：

“是啊，大男人怎麽像長舌婦似的。”

“不服氣就和燁斯汀決鬥啊，看他不把你打得頭破血流！”

“燁斯汀今天心情好，才跟你開玩笑，換在平時你早就沒命了！”

“算了，燁斯汀、薇安，你們把他們打出去算了！”

……

而在兩側伏擊的圖阿雷格人則高聲詢問燁斯汀：“要不要動手？殺了他們算了！”

“留著吧。”燁斯汀語聲淡漠，“不少貘族人是他們殺的。況且在家門前殺了他們，摩爾人也不服。”

沙諾本來是面色尷尬，且有些忐忑。畢竟這次是他輕敵了，來之前沒想到燁斯汀早有準備，更小看了燁斯汀在族人心中的威懾力。連族人甚至親眷生死都不管的少年，不是不可能將他與族人一網打盡的。

聽完燁斯汀的話之後，沙諾心頭一松，隨即解嘲笑道：“好！這次算我欠你一份人情。其實我也是求才心切，畢竟，薇安這樣有本領的女孩不多。”之後又對薇安笑道，“薇安，你以後有什麽事的話，可以去酈城找我。我隨時歡迎你去那兒定居，真的，摩爾人是好客的民族，你這個朋友我是交定了！”

倒也是磊落爽朗的性情，薇安挑挑眉，其實有點欣賞沙諾的為人。話說回來，燁斯汀愛才，他給予尊重、寬待的人，一定有著過人之處，沙諾必然也是貘族人強勁的對手之一。

沙諾又看了看一直靜靜流淚的薩伊琳，笑道：“她和他兩個哥哥去了酈城，要在那兒定居，本來是鬧不到這地步的，可她兩個哥哥沒本事卻亂囂張，我看著生氣，把他們痛打了一頓，順手把她抓了。燁斯汀你放心，我族人沒為難她。”之後轉身上馬，對手下一揮手，“我們走！”

燁斯汀走到薩伊琳面前，很有些無奈的樣子，“怎麽處置你？嗯？”

薩伊琳擡起頭來，流著淚凝視他半晌，緩聲說道：“或者，殺了我；或者，把我嫁給誰；或者，讓我做奴隸。”

薩伊琳了解燁斯汀，所以她給自己選擇了最殘酷的三種懲罰，第一條是死路，之後兩條路是生不如死。

十幾年被族人讚美，十幾年過著驕傲愜意的生活，幾年被族人認定日後是燁斯汀的妻子，到今天，這種時日結束了。

族人們聽了，俱是倒吸一口冷氣。

燁斯汀負手而立，“總算聰明了一次。”

“燁斯汀，”一個人從人群中走出，“你不能殺她，更不能讓她淪為奴隸，她只是愛慕你，才致使如今連連出錯。你總該記得，她的長輩都是與貘族人苦戰至死的。”

“我記得。”燁斯汀思索片刻，對薩伊琳道，“你走到哪裏都會惹出事，甚至會給圖阿雷格帶來恥辱，既然如此，以後還是留在鎮上。”又對為薩伊琳講情的人道，“你給她找個人，定下婚事，過幾天給我答案。”

“好好好！”那個人連聲應著。

薩伊琳卻漾出淒涼的笑，“真不如殺了我。”

燁斯汀漠然轉身，“可以自殺。”

就在這一天，薩伊琳失去了一切，燁斯汀再不是會娶哪個女孩的少年。

風波過去之後，鎮上大多數人很同情薩伊琳，相反的是認為燁斯汀未免太冷情，畢竟誰之前都沒想到，他會這樣對待一個傾情於他的女孩，而且那女孩還是那麽溫柔美麗。

所以在這件事之後，很多人都會看管好家中的女孩，不讓她接近燁斯汀，怕她成為下一個薩伊琳。

這天晚飯時，貝娜被搭建帳篷的人請去幫忙做飯。

只剩下兩個人，薇安不由打趣：“你名聲算是被你毀掉了，這樣下去可就真沒人嫁給你了。”

燁斯汀看著她笑，“我本來就沒打算娶同族的人，這樣更好。”

“天啊，難道你要娶外族的女孩？”薇安喃喃嘆息，“你這可比撒莫的問題還嚴重。”

“一點也不嚴重。只有不敢嫁我的，沒有我不敢娶的。”

薇安想到的卻是撒莫的問題，“那你怎麽不幫撒莫呢？”

“我幫他什麽？”燁斯汀對這件事有些不耐煩，“他先確定沒被人騙再說，至於其他，是幾年以後的事，急什麽？”

說的也有道理。薇安打住話題。吃完飯收拾了桌子，繼續學認字。

燁斯汀考了考她，之後讓她在紙上默寫。

薇安寫起來有點吃力，來自於對新文字筆畫筆順的不熟悉，邊寫邊嘀咕：“我認識不就得了？幹嘛還要會寫？這多浪費紙筆啊。”

燁斯汀忍俊不禁，“多寫才記得牢，可以用羊皮紙。”

“說的也是。”這段課程不是短期就結束，考慮長遠一點的話，只能用羊皮紙了。

留下第二天的功課，燁斯汀悵然起身，“什麽時候住到一起就好了，每天走來走去的真煩。”

薇安戲謔地道：“你可以當我的奴隸，我會在院子裏給你弄個小帳篷。”

燁斯汀笑起來，彎腰拍拍她的臉，“以後每天一早去我家裏學。”

“什麽？”薇安立刻妥協，“你當我沒說。再說你不是還要教慕西裏嗎？”

“我下午晚上教他。去不去隨你。”燁斯汀又給她一個愉悅的笑臉，轉身走了。

“真陰險啊。”薇安氣得直嘀咕，“求他點事情總是這麽麻煩。”

不滿歸不滿，第二天一早，薇安還是騎馬去了他家裏，因為覺得早上學習未嘗不是好事，她也只當遛馬了。

半路看到米維和幾個女孩在一起說話。

“薇安！”米維笑著跑到近前，“你知道了嗎？薩伊琳居然要嫁給班尼迪克！”

“是嗎？怎麽會這樣？”不論怎樣，薩伊琳很美是事實，嫁給已經成為殘廢的班尼迪克，還是很讓人意外的。

“她以前那麽喜歡燁斯汀，現在恐怕也是，一般人怎麽會娶她？”米維其實有點同情薩伊琳，“那些人找不到合適的人，就胡亂把她安排給了班尼迪克，也算是找個人照顧班尼迪克吧？唉……以後薩伊琳就再也不能跟男人說話了，尤其燁斯汀，會被人說閑話的。”

薇安微笑問道：“米維，你會不會覺得燁斯汀這次的處理方式太狠了？”

米維悵然搖頭，“那倒沒有，誰讓薩伊琳那麽自以為是呢？如果燁斯汀始終拖著她，不是更狠麽？聽說班尼迪克現在準備不出聘禮，要到明年春天娶她，她以後安分地過日子其實也不錯。其實這樣也好，她那樣的人如果嫁給有本領的，不定要生出多少事來。”

薇安笑著點頭。她只是擔心米維因為這件事更加抵觸燁斯汀，兩個都是朋友，不希望他們走到相互厭惡的地步。之後便又是驚訝，為著米維將事情分析得頭頭是道。

又閑聊幾句，薇安去了燁斯汀家中。到了院門口，恰逢他牽著馬出來。

“要去幹嘛？不是早上就教我嗎？”

“回來再說。”燁斯汀上馬，“先去遛馬。”語聲硬邦邦的。

薇安不知道他哪根筋又不對了，“誰又惹你了？”

“你。”燁斯汀說的是心裏話，“有件事我真是越想越窩火。”

“什麽事啊？”

燁斯汀側頭看她一眼，或者說瞪了她一眼。

薇安毫不客氣地瞪回去，“你腦子有病啊？”

燁斯汀不理她了。

窩火，真窩火。

昨天的話都說到那個地步了，她居然一點也不在意，到底是她不開竅，還是他在她眼裏真的很差？差到不足以讓她有一絲一毫的好感。

照這麽推斷的話，以前往他身邊湊的女孩子是全部眼瞎了不成？

他都下決心娶她了，她還是沒事人，這是有多不公平？

真是栽她手裏了。

怎麽就栽到這麽一個沒心沒肺的人手裏的？

他只能姑且承認誰先動心誰缺理，沒辦法。哪天被她逼得忍無可忍了，再跟她算總賬。

遛馬回去的時候，他問薇安：“打算什麽時候去打獵？”

薇安跟他商量：“過幾天行麽？我想等家具、廚具全送來之後再去，貝娜也不知道怎麽布置。”

“行。”

又等了兩天，打鐵鋪按照薇安的要求，把廚具和飛刀都送來了。

飛刀各做了三把，細節上和圖樣略有出入，卻非常鋒利。打鐵鋪的工匠還按照飛刀的樣子做了一個夾套，六把飛刀可以貼身攜帶。薇安喜歡得不得了，高高興興付了錢。

晚飯前，慕西裏來了。

薇安笑道：“正好，一起吃飯吧。”

“不了不了。”慕西裏連連擺手，“我、我是來求你一件事。”

“什麽事？你說。”

慕西裏慢吞吞道：“聽說你們過幾天要去打獵，我也想去，就先來跟你商量一下，你覺得我能去麽？”

“怎麽不能啊？”薇安失笑，“想去就去啊。”

“那太好了。”慕西裏笑起來，眼睛似是落入了霞光，漾出妖嬈璀璨的光芒，“你這麽說我就有信心了，我明天就去跟燁斯汀說。”

“嗯！你一定沒問題的。”薇安又邀請他，“留下來一起吃飯吧？”

“不了不了，家裏還有事。”慕西裏踩著輕快的步子走了。

薇安望著他的背影遠去，輕輕地笑，如果他在她面前也能說會道的就好了，畢竟，總覺得一個朋友在自己面前放不開手腳還是很別扭的。

她出神這片刻間，燁斯汀緩步到了她面前，擡手就是一巴掌，不輕不重拍在她額頭，“就那麽好看？”

“說什麽呢！”薇安撫著額頭瞪他。

“他來什麽事？”

薇安走入室內，邊走邊道，“慕西裏來問我，能不能跟我們一起去打獵。”

“你怎麽說的？”燁斯汀隨著她走進來，坐在矮桌前。

“我當然說沒問題了，叢林是沙漠的，又不是屬於你跟我的……”

燁斯汀卻道：“我不同意。”

“……”薇安忍耐地呼出一口氣，認定他又犯了別扭的毛病，默然轉去廚房，幫貝娜把燉好的肉盛入盆裏。

貝娜聽到了兩人剛才的對話，在這沈默的氣氛中覺得難捱，輕聲道：“薇安，有什麽話好好說，別生氣。”

薇安撇撇嘴，語聲如常：“我才不理他！一點道理也不講！”

貝娜抿嘴笑了笑，覺得自己還是別說話更好。備好晚餐，又拿出酒，對薇安道：“我得去帳篷那邊看看，有兩個熟人過來了。”

“去吧。”

薇安瞥一眼燁斯汀，他正在看一卷羊皮紙，不知道又是什麽，跳躍的燈光映照下，他神色很是柔和。

“那個……”薇安清清嗓子，“就讓慕西裏去吧？他又不是資質差的人……”

燁斯汀蹙眉，“不是說了？不行。”之後拿起酒壺要喝酒。

薇安伸手奪過酒壺，給自己倒了滿滿一碗，氣呼呼咕噥道：“好意思自己喝？看不到還有個大活人呢？”

燁斯汀的手懸在半空，也不收回。

薇安沒好氣地把酒壺塞回他手裏，繼續先前的話題，“你說不行有什麽用？我說行，慕西裏非去不可！有點實戰經驗，他箭法會進步更大。”

燁斯汀被她鬧得來了火氣，“啰嗦！想也別想！”

薇安挑挑眉，目光轉冷，“那你去你的，我跟慕西裏一起去！沒了你別人還活不了了嗎？！”只要是圖阿雷格人的事，她都會跟他商量一下。可慕西裏是沙哈威，她不明白他為什麽還要跟她作對。

燁斯汀喝完一口酒才漠聲問：“什麽意思？散夥？”

“是啊，散夥！”薇安端起碗，猛灌幾口酒。

燁斯汀看她氣得要炸毛，反倒心緒一緩，“沒別的選擇？”

“是你不講道理！你教慕西裏練箭法是為什麽？難道不是讓他去打獵嗎？”

“原因是我不想讓你教他，不想讓你每天跟他見面。”

薇安盯著他，大眼睛忽閃著，一副完全不明白的樣子。悶了半天，說出來的話讓燁斯汀險些吐血：“你們兩個部族，一起在鎮上生活，怎麽還不能和平相處？慕西裏人多好啊，你也不是用不到他……”

“閉嘴！給我閉嘴！”燁斯汀又給她的酒碗倒滿酒，“喝酒！”是真要被她氣瘋了。

“我喝了你就答應帶慕西裏一起去嗎？”薇安一本正經地道，“我可是好心給你機會，盡量還是別散夥的好，多不對？”

“看你多夠朋友。”燁斯汀強按著把她一巴掌拍醒的沖動。

“說定了啊。明天一早我就去告訴慕西裏這件事，他一定會很高興的。”薇安說完，端起酒碗，和他的酒壺碰了碰，“以後我們每次去也都帶上他。”

“……”燁斯汀在想的是，慕西裏為什麽不帶他族人去打獵，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，可某只小傻瓜不知道。

薇安當他默認了，又豪爽地喝掉小半碗酒。

燁斯汀這才記起她剛學會喝酒，喝酒前又連一口東西都沒吃，忙奪下了她的碗，“別喝了，你說什麽我都答應，吃東西。”

薇安愉悅地笑起來，可是拿起一塊肉，送到嘴邊的時候，卻一點食欲都沒有，感覺胃裏燒得厲害。

味如嚼蠟般吃了一塊肉，感覺整個人輕飄飄的、暈暈乎乎的，眼皮發沈，四肢無力，而且沒來由地想笑。

完了！有那麽一剎那，她清醒地認識到了現狀：喝多了。

“不行，我困了，要去睡覺了。”薇安笑盈盈站起來，拍拍他肩頭，舉步要走，雙腳卻打了個絆，跌入他臂彎之中。

燁斯汀及時扶住她，站起身來，語帶笑意，“醉了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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